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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那裡一片漆黑,伸手不見五指。濃烈的煙嗆的周子瑜無法呼吸,但她仍然筆直的往車站裡衝進去。她不是消防員,也不是站務人員。她只是個上班途中剛好經過,好心的路人。

  「對不起,請問裡面還有人嗎?」周子瑜攔下一名正往外逃竄的乘客,乘客臉上滿是驚恐。因為被擋下而驚慌的全身顫抖,抬手推開周子瑜後便逃出了車站。

  「咳咳...看來裡面應該還有人,我還是進去看看好了。」不顧煙霧彌漫,烈火般的溫度。周子瑜拿起打溼的手帕嗚著口鼻,朝著大家的反方向跑去。

 

  「車長廣播,請各位乘客稍安勿躁,等供電恢復後就會離開此車站。」林娜璉聞著有些嗆鼻的煙味,不禁皺了眉頭。明明已經有黑煙蔓延上來,為什麼還要在這裡等著呢?

  拿起手機滑著今早的新聞,林娜璉慢慢感覺到不對勁。為什麼車上的溫度越來越高?看著周遭一直在咳嗽的乘客,林娜璉開始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。這個車站,失火了。

  按下車上和車站對話的通話鈕,林娜璉很緊張,已經有許多乘客因為呼吸不到新鮮空氣而昏厥了。

  「請問是車長先生嗎?這裡已經有乘客昏倒了,可以開車門讓這些乘客下車嗎?」林娜璉沒有聽到對面有傳來任何一丁點聲響,忽然廣播再次響起。

  「請各位旅客儘速下車,請各位旅客儘速下車。」啪一聲,車子完全失去了電力。

  好不容易在一片黑暗中找到車門,但林娜璉發現車門並未打開。驚慌的不知所措的她,無力的癱軟在地,拿出手機慢慢敲打著她想告訴那人的最後一句話。

 


  「叮咚~」俞定延聽到了手機的鈴聲,看了看發信人,臉上揚起了一絲甜蜜的笑容。看著手裡快要完成的翻糖蛋糕,已經能預想到等等那人看見時,會多麼的開心了。

  將最後一點奶油擠上去,俞定延迫不及待的拿起手機要和對面那人說出這好消息。卻在看到訊息內容時,手一滑,手機掉在做好的翻糖蛋糕旁,打在盤子上。手機連同蛋糕以及俞定延一起,碎成渣。

  「車著火了,我應該回不去了。不要再等我了,以後找個人,好好的和她幸福過日子吧。還有啊,我真的很愛妳。林娜璉留。」俞定延無法相信這件事,抓起鑰匙直接往外跑,但她不知道目的地在哪,只能沿路詢問人,最後被消防員攔在車站外。

  只能看著一片黑煙從車站中冒出,無能為力的崩潰大哭。跪在地上,拉著那名消防員的手,請求她去就她最深愛的人。

  「拜託您...求求您了...」俞定延跪到雙膝紅腫,仍舊不顧其他人的勸,雙眼通紅的求著眼前的人。

 


  「長官讓我進去吧,這位小姐,能問妳,妳所想找的那位妳確定在裡面嗎?」俞定延看著眼前即便帶了專業器具,卻仍然受傷的消防隊員,心中產生了一絲心疼和愧疚,但她仍然不想放棄能救林娜璉的機會。

  「是的,我很確定她還在裡面。」金多賢點了頭,看向明明不忍心,卻仍要堅守的長官。將所有器具都戴上後,繼續投身和同伴們一起救火。即使休息了一下,金多賢因吸入過量毒氣的身子仍然不適。

  呼吸管灼傷的感覺讓金多賢很痛苦,但一想到車站裡有更多的乘客遭受到更可怕的傷害,她仍然不顧一切的勇往直前,從不停下。


  「為您插播一則新聞,於T市中心的CU車站因有人蓄意縱火而起火燃燒,裡面仍有大部分乘客未逃出,消防員正在努力進行搶救中。」朴志效看著新聞報導內容,心裡閃過一絲不安,畢竟這車站是自己妹妹名井南每天上學必經之路。強壓下心中的不安,朴志效拿起手機。卻意外發現手機居然沒電自動關機了。趕忙接下充電器,在手機亮起來的那一刻。朴志效覺得世界快崩塌了,因為那一通她的未接來電,來電人是名井南。

  「不好意思您撥的號碼現在未開機,請稍候再撥。」朴志效即使打了再多次,電話那旁始終傳來機械的女聲,而不是妹妹那溫柔的聲線。

  很想衝出去確認妹妹的安危,但看向臥室裡睡的並不安穩的母親。朴志效只能強忍著衝動,獨自祈禱名井南是沒事的,只是剛好手機沒電罷了。但雙眼開始慢慢模糊,看不清這個世界的模樣了。

 

  名井南的雙腿痛得無法動彈,看著不遠處被砸碎的手機,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。她擔心家中的母親和姐姐,她害怕她連一句再見都無法和家人說。

  原本可順利逃脫的名井南為了解救被困住的中年男子,卻反被他砸傷。看著四周蔓延過來的火焰,和那濃密的黑煙。名井南閉上雙眼,至少到生命的最後一刻,她問心無愧。

  要是當時她沒有決定出手解救那名男子,那她應該會被愧疚和惡夢折磨致死。幸好在人性面前,她仍然善良。

  「小姐,妳還好嗎?」名井南驚愕地抬頭,發現一名拿著手帕嗚著口鼻的女子,原本應該完好無缺的西裝外套上,佈滿了被火花吞食掉的破洞。裡頭的白襯衫因為黑煙而被染黑,腳上的長黑褲為了包紮傷口而只剩下大腿那一截。

  「看來妳的腿不太行,能上來嗎?」看著眼前的女子蹲在她面前,準備要背她的樣子。名井南不禁熱淚盈眶,沒想到居然還有生還的機會,太好了可以見到母親和姐姐了。

  名井南艱難的爬上女人的背,隨著女人站起,名井南看到女人被火燒焦的頭髮。有些難過的摸著那髮尾,忽然名井南整個身子被遮住。女人將西裝外套披在名井南的頭上,單手抓著名井南,一手依舊遮住口鼻。

  「抓好外套,頭不要伸出來。」周子瑜看著越來越漆黑的車站,輕輕嘆口氣後,朝著剛來時的方向走回去。

 


  金多賢看不清前方的路,只能隨著越來越滾燙的溫度,引導著往裡面走去。忽然金多賢撞上了一個物體,伸手探去發現是車子!雖然有高溫的防護衣,但在這極度高溫的環境下,金多賢也能明確體會到手上傳來的灼熱感。

  好不容易摸到了類似車門的東西,卻發現車門並未打開。金多賢拿起路上撿到的,掉落在一旁的滅火器,用力的敲打著車門。被高溫熔解的車門,很快就被金多賢打破。看著眼前被大火燃燒殆盡的車廂,金多賢愣在原地。

  忽然一雙手抓住了金多賢的右腳,受到驚嚇的金多賢趕緊往右一看,發現一名已經被燒得體無完膚的人,雙眼流著淚看著她。心瞬間緊緊的縮了一下,不是因為害怕那人的模樣。而是被那眼睛裡的神情,狠狠地撞擊。

 

  是渴望,渴望著活下去。


  是絕望,絕望的看著世界。


  是害怕,害怕自己的模樣。


  是歡喜,歡喜有機會。


  是悲泣,悲泣其他人的遭遇。

 

  看著那人伸手指了指身旁的袋子,金多賢趕緊將它拿到那人面前。看著那人已經不像人手的手顫抖著在裡面掏了掏,拿出了一個皮夾。金多賢替她將皮夾打開,意外發現皮夾裡有一張照片,她推測可能是眼前的人所想要的,便將那照片替她拿出來。但在看到照片上的人影時,她錯愕了。

  照片中的人是剛剛在外面哭著求長官的女子,而另外一位就是眼前這位。是位漂亮的女子,漂亮的就像她認識的那位。

  「娜璉姐姐...我帶妳走好不好...」金多賢將照片交給林娜璉時,止不住內心的崩潰,跪倒在林娜璉面前。她沒有想到,她眼前的人居然是笑的溫暖,從不會擺架子,待人善良的林娜璉。

  沒了漂亮的臉蛋,看不見完整皮膚的身體,再也彎不起的嘴角。金多賢只能痛哭失聲,她當然知道林娜璉不想走。但她仍然不想放棄,要是她放棄了,她要怎麼跟娜璉姐姐的愛人交代呢?

  林娜璉用盡全身的力氣將照片拿到,原本水嫩的嘴唇旁。輕輕的親了一下照片中的俞定延,林娜璉再度看向金多賢。金多賢懂了她的意思了,拿起林娜璉身旁的袋子,深吸一口氣。起身,頭也不回的走了。她沒有去找其他生還者,因為她知道,沒有生還者了。剩下的,只是靠著意志力撐下去的,將死之人。

  金多賢想起了剛剛林娜璉的眼神,充滿了,解脫啊。不用再遭受到折磨,明明該替她開心的,眼淚卻不停地失守。

 


  林娜璉沒想到她最後見到的人,居然是親如妹妹的金多賢。看來俞定延,還是追過來了呢。明明今天是兩人交往三週年的紀念日,可是她卻在這個日子,必須離她而去。

  想起兩人剛開始交往時的甜蜜,中間時互相厭倦吵架的磨合期,以及到現在的平淡卻幸褔的日子。想起那人表面嫌棄,卻始終寵著她,陪伴她。在她因為工作上的壓力,而喘不過氣的時候,俞定延始終沒有放棄她。俞定延一直用愛來包容她,寵愛她。

  她離開後,俞定延該怎麼辦?留下來的人永遠比離開的人,更痛啊...

  多麼希望還能回到妳身邊,但卻也不想讓妳看到我現在的模樣。就讓最美好的我,存留在妳的心中吧。煙霧瀰漫之時,我們,再見。再也不見。

 

 

  俞定延看著在大火和黑煙中走來的金多賢,再次崩潰。她認出來了,即使距離遙遠,她送給林娜璉的包包。看著金多賢雙眼紅通的走到她面前,將包包遞給她時。她起身,將金多賢擁入懷中。

  「對不起...我沒救活娜璉姐姐...」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到俞定延耳裡,心痛也心疼。

  「娜璉她...還好嗎?」俞定延輕輕的拍打著金多賢的背,像哄孩子般的輕拍。

  「不好...」金多賢想起林娜璉的模樣,更加自責。

  「不要哭,我們都不會怪妳。妳盡力了,真的很棒。」心疼眼前的孩子,這個林娜璉很疼的孩子。明明不是她的錯,卻充滿了愧疚。

  兩人相擁到金多賢突然咳出一灘鮮血,俞定延嚇的趕緊將金多賢趕上救護車,自己則是拿起林娜璉的包包,坐上車跟著救護車走了。

  娜璉,我知道愛美的妳,肯定不希望我見妳最狼狽的一面對吧?妳可真自私啊,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。連最後的再見也不願和我說,真的是隻狡猾的小兔子。

  會替妳照顧好多賢的,雖然才剛認識,但我卻知道妳那麼疼她的原因了。那麼善良的孩子,誰不愛呢?妳也要好好照顧自己,下次再見面時,可不能變瘦哦。我的小兔子,我愛妳。

 


  周子瑜將名井南救出車站後,就將她送上救護車。

  「能問妳的名字嗎?我想好好謝謝妳。」名井南抓著周子瑜的衣角,懷裡抱著的是她沒有拿走的外套。周子瑜淡淡的看了名井南一眼,微微勾起嘴角,無奈卻又無法拒絕。

  「林珠熙,有緣的話自然會相會的。」周子瑜說完便轉身離去,徒留下以為知道救命恩人名字開心的名井南。

  名井南送到醫院的途中,和救護人員借了電話打給姐姐報平安。等到名井南傷勢都處理好時,朴志效也匆匆趕到。姐妹兩人一見面,就相擁哭泣。

  「沒事就好,沒事就好。」朴志效知道妹妹沒事的那一刻,開心的流了更多眼淚。她不求什麼,只求妹妹安好。

 

  朴志效時常家裡醫院來回跑,即便名井南一直拒絕姐姐,但朴志效想要守護家人的心,讓名井南妥協。只是時常警告姐姐,不準因為操勞倒下。

  因為姐姐的細心呵護,名井南三個月後就全身康復出院了。但卻再也無法踏進車站一步,每天晚上總是驚醒。有時無法克制自己的裝滿水,往房間的周圍撒。她開始無預警的精神崩潰,全身上下劇烈的疼痛。

  而朴志效卻也束手無策,只能看著妹妹每天半夜驚醒。心疼心慌,卻無法幫助她。因為精神的崩潰,名井南連學校都去不了。朴志效在夜晚又再次聽到妹妹起床的聲音,即使怕吵醒她們而放輕聲音,但朴志效還是醒來了。

  朴志效撐著頭坐在床上思考辦法時,意外瞥見她一直遺忘在角落的衣服。滿是破洞的西裝外套。想到妹妹在治療後緊緊抱在懷裡不肯放手的外套,她只能選擇相信了。

  走進名井南的房間,看著滿地水的地板。朴志效輕輕走到名井南身邊,將外套披在名井南身上。深深看了名井南一眼,朴志效緩慢的離開房間。從那天起,名井南不再崩潰,不再無法克制的潑水,不再劇烈疼痛,不再精神崩潰。但前提是,外套在身邊。聞著外套淡淡的燒焦味,以及那人身上的薄荷香。名井南再也不會做惡夢了。

 

  直到名井南生命終結為止,她始終找不到林珠熙這個人。她只能靠著早已沒有味道的外套,堅強的活下去。

 


  湊崎紗夏看著不斷送來的病人們,心裡有種無法說清的感受。她只能專注在手術刀上,拯救一個又一個的病人。好不容易熬到了所有病患都手術完,癱軟在辦公室的湊崎紗夏雙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。累死了,但他們都能活著,真好。

  門輕輕的被打開,即使很累,湊崎紗夏仍然認命的起身,卻意外看見熟悉的身影。

  「子子!妳怎麼來了!」湊崎紗夏興奮的往周子瑜身上撲,但卻在靠近她時突然停下。破爛的褲子以及又黑又紅的白襯衫,讓她想起剛剛送來的病患。難不成!

  「紗夏姐姐,孤兒院就交給妳了。」周子瑜笑了,但血卻從嘴角下慢慢流下。

 

  湊崎紗夏紅著眼眶的坐在急診室外頭,她沒想到居然有一天她會體會到那些家屬焦躁不安的心情。想起剛認識周子瑜的時候。

  湊崎紗夏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,在她七歲那一年被送進孤兒院。遇見了五歲的周子瑜,孩子天真的笑容以及手上可愛的狗娃娃。讓湊崎紗夏下定決心,要永遠守護這個妹妹。

  但沒想到,她無法就自己的妹妹。看著因為害怕而抖動的雙手,湊崎紗夏第一次這麼恨這雙手。救活了所有人又如何,她救活了全世界,卻救不會最重要的人。

  急診室的燈暗了,看著從裡面走出來的醫生。他輕輕的對湊崎紗夏搖搖頭,說了聲對不起,盡力了。就離開了。

 

  湊崎紗夏衝進去看著需要靠著呼吸器才能保持微弱呼吸的周子瑜,她跪倒在地崩潰大哭。為什麼...她救的人不夠多嗎...為什麼還是要讓她離開...

  「紗夏姐姐...不要哭...」周子瑜虛弱的聲音傳來,湊崎紗夏趕緊爬起來走到周子瑜身旁,淚眼汪汪的雙眼讓周子瑜心疼。

  「要好好照顧自己和院長...不準難過也不准愧疚...」湊崎紗夏只能狂點頭,她只想替她最愛的妹妹完成她的願望。

  「妳是我...重要的存在...紗夏姐姐我愛妳...」周子瑜閉上眼睛的那一刻,想起在車站遇見的女孩。希望妳也能過得好。

  湊崎紗夏直到替周子瑜送行那天,才停止了她多天以來的眼淚。替身旁的院長撐著黑傘,看著埋葬在孤兒院後山的周子瑜。湊崎紗夏找到了新的目標,替周子瑜好好活著。

  子瑜,姐姐也愛妳。

 


  火災隔天,孫彩瑛收到命令要去清掃CU車站的「垃圾」。即使是以服從為天命的軍人,孫彩瑛看見那些受害者的家屬們的眼淚。好幾次都想伸手將東西取出,交還給他們。但上級的命令是將這些對國家來說毫無用處的「垃圾」丟棄,但這些卻是對家屬來說很珍貴的東西。

  不論是身分證、健保卡、皮夾、破損的手機甚至是受害者的人骨,全都被當成垃圾丟棄了。看著哭倒在眼前的家屬,孫彩瑛忍著難受轉過頭去,而身旁的同伴也是於心不忍。但卻也不能違抗命令,只能殘忍的將他們趕走。

 


  平井桃坐在餐桌前看著關於車站的火災報導,只是微微的同情了下。後來因為忙碌的工作,也漸漸忘了這件事。

  等到許多年後T市除了生還者和受害者家屬,再也沒有人記得這件慘案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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